青鸾道:&ldo;此曲我实实唱不好。&rdo;王五爷道:&ldo;既然你爱说话,不爱唱曲,那就将后头的词念出来我听听,也就罢了。&rdo;青鸾心中忐忑,那王五爷端着盖碗来,呷了一口茶,似是毫不在意:&ldo;我王五是个粗人,就听着好听罢了,你唱给我听听,我也学不了,抢不去你的饭碗啊。&rdo;他语气俏皮,青鸾只觉得他一双眸子晶亮,灯光下瞳仁儿黑得似最深沉的夜色,不知为何十分令人心安。得他相助,终究是觉得应有所酬,犹豫片刻,终于低声唱道:&ldo;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rdo;她声音清丽婉转,唱到最后一句的&ldo;月&rdo;字,余音袅袅,似叹非叹,极是惆怅动人。王五爷坐在那里,手里转着茶碗的盖子,等她唱到第二句,身子忽然微微一震,旋即坐在那里,只是纹丝不动,直到她唱完后,又过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青鸾只觉得他目光怪异,那样子像是大惑不解,只管打量着自己,仿佛想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来。她到底心下有几分羞怯害怕,不声不响请了个安,道:&ldo;多谢五爷仗义相救,青鸾无以为报,但日祈五爷此生康泰,青鸾告退了。&rdo;那王五爷见她退后去开门,这才如梦初醒,道:&ldo;等一等。&rdo;语气已经十分客气:&ldo;姑娘谈吐斯文,必也是好人家出身。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府上贵姓?&rdo;青鸾只答:&ldo;因贫寒入此贱籍,有何颜面提及家门,五爷也不必问了。&rdo;那王五爷却甚是心急,脱口道:&ldo;那姑娘原籍何处可以说吧?&rdo;青鸾怔了一怔,道:&ldo;是,小女子原籍江宁。&rdo;王五爷搔头道:&ldo;江宁……&rdo;又问:&ldo;这曲子你是你娘教你的,她说没说过这词是谁写的?&rdo;青鸾心中生疑,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一味追问此诗,道:&ldo;我娘没说过这是谁写的。&rdo;王五爷哦了一声,似是更加困惑,青鸾见他突然之间呆呆傻傻,心下害怕,正欲说话,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哗,极是吵闹。王五爷眉头一皱,道:&ldo;准是那三个王八蛋不服气,带了帮手来。&rdo;推开窗探头一瞧,却见七八个衣饰整洁的长随,骑着数匹高大骏马,正在门口下马。他眉头皱得更紧,楼下长随中为首的那人一抬头,正巧仰面看到他探出半个身子,与他打了个照面。那人啪的将袖子一捋,就在那尘土地下跪了,高声道:&ldo;奴才给爷请安。&rdo;余下六七人亦纷纷跪下,不敢抬起头来,竟是恭敬到了极点。王五爷却大发雷霆:&ldo;见了你们还安个屁!是谁叫你们寻到这里来的?&rdo;为首那人重重磕了一个头,道:&ldo;容奴才上楼来,向爷仔细回话。&rdo;王五爷哼了一声,道:&ldo;滚上来吧。&rdo;那人又磕了一个头,恭声道:&ldo;谢爷的恩典。&rdo;他们一行人虽是长随打扮,但个个气宇轩昂,衣饰华贵,更兼所乘骏马鞍鞯鲜明,竟是京中一等一的人家亦不敢攀比的豪门奢仆。冯胜年总见王五爷一身粗布葛衣来吃酒,穿得极好时也不过是一件绸长衫,私心猜度他不过是个生意场上的混混儿,谁知他的家奴反倒有这样的气派,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ldo;五爷在楼上雅间。&rdo;那一帮豪奴本留一人在外头牵着马,此时留了两人在楼梯口,另二人把守二楼走廊,余下四人行至雅间之前,又留下二人把守门口,只为首那人进了雅间,先打了个千,恭声道:&ldo;奴才海尔塞见过五爷。&rdo;青鸾见这王五竟有这样的气派,早就十分吃惊。王五爷神色颇为不耐,道:&ldo;不是早吩咐过,没事别来扰我。&rdo;海尔塞恭恭敬敬道了声&ldo;是&rdo;,却趋前一步,附耳对王五爷说了一句话。青鸾本来觉得那王五爷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纯粹是个泼皮无赖,此时却见他脸色一沉,神气凝重,竟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势,霍然起身,吩咐海尔塞:&ldo;走!&rdo;海尔塞依旧极是恭谨:&ldo;是。&rdo;那王五爷再不说一句话,大跨步直冲出去,海尔塞紧随其后,只听楼梯上步声急促,一行人已经疾步下楼。青鸾呆立半晌,方才伏到窗前去看,只见那五爷已经率着一众家奴认蹬上马,数骑烟尘滚滚,蹄声隆隆,路人避闪不及,在依稀的灯火里已经去得远了。他们一行人纵马径往西,未至西直门便折向北,马行极快,海尔塞只觉得背心里生了一层冷汗,本是八月末的初秋天气,衣服却早汗得透了,他悄悄打量主人神色,只见他打马狂奔,似未思及任何事情。从喧闹的市坊间穿出,这一条笔直的官道寂静无人声,远远已经可望见大片黑沉沉的琉璃瓦,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再近些,便可见着一盏盏极大纱灯,燃得雄浑庄严宫门外透亮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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