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洙儿再次撑起身来行礼。“你还是老样子。”浩王摇摇头,笑着将身旁一条白色羊绒薄毯覆在洙儿双腿上打趣道,“小古板。”“殿下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要在这小酒馆里说书?”洙儿一直很好奇说书先生长的什么模样,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当年文采卓越的四皇子殿下。“嗯…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浩王起身斟了一杯茶递给洙儿,“如今你还住在将军府吗?”洙儿惶恐不安的接过茶,从前都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端茶递水,怎敢劳烦四皇子亲自斟茶给自己。“是了,依旧住在将军府,殿下若是赏脸,得空经常去坐坐?”“别一口一句殿下,我如今哪还是什么殿下呀?”浩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望向洙儿。“故人重逢,只当是叙叙旧,无需这多礼数,你知我向来不看重这些。”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又聊了好些时。酉时过后,太阳已经落山。冬日里,夜晚来临的格外早。临近年关,集市上各处张灯结彩,小铺上年货堆的满满的。“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冷的天,小主子和我曾半夜翻过宫墙偷跑出来,只为寻一串糖葫芦尝一尝…”洙儿望着路边大大小小的摊子,不禁泪湿了双眼。“半夜哪有什么糖葫芦哦?”他摇摇头,苦笑着望向婢女,“人生的悲哀莫过于——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唉…回去吧。”洙儿摸着腿上那条羊绒毯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连日里下了好厚的雪,宣和殿内暖和的如春日阳光照射一般,暖炉烧的通红。“先生。”掌事太监进门摘了斗篷随手放在书案边,从身旁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通身白玉翠颈柳叶瓶,瓶里插了几只金黄色腊梅花。“近几日风雪好生大呢,这是陛下亲自摘的金梅,让奴才送来给您。”老太监迈着碎步走到南身前,将腊梅花递给南。“劳你走动了。”南并没有接过那花,扭头示意宫女给老太监赏银。侍女走上前接过花瓶,又拿了一大锭银子递给老太监。老太监见他不接花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又见南出手阔绰,便接过赏银高高兴兴走了出去。“先生不喜金梅?”侍女将花瓶摆放好,随口一问。“先花后叶,花叶不逢。如同我与他,此生无法相守!”南望着那束腊梅花,禁不住摇了摇头叹息道。“奴婢不懂。”侍女依旧摆弄着那束腊梅,抬头看了南一眼问道:“那先生喜欢什么花?”“我?我自幼便在桃林长大,自然甚是喜爱桃花。”南想起当年偷蟠桃园桃花酿酒便好笑。“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站在门外的老太监听到里面的对话身体微微一怔,紧皱着眉头缓缓离去。“他当真这样说?”圣王俯身执笔在大殿案前书画着什么,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色如何,只是单听这语气自然知晓脸色不甚好看。“风雪太大,奴才听得也不是很清楚。”老太监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花叶不逢,此生无法相守!呵…”圣王冷笑一声停下笔,抬起头将案上的画拿起来对着光细细瞅了瞅,随后走到炉边顺手将画卷丢入火炉之中,炉中炭火烧的极旺,画卷掉进去的一瞬间,火苗蹭一下扑上来包裹住整张画纸,瞬间画上两人便被大火烧毁殆尽。那张图画的是当年子傅在御花园里为圣王撑伞的场景,大约从那时起圣王便认定了他吧。“他对先王真真念念不忘啊!宁愿回他那仙山老死一生,都不愿留在本王身边。哈哈哈哈,可笑,当真可笑至极!”圣王抬脚将暖炉踢倒在一旁,炭火扑溅出来将地毯烧了好大一个窟窿。“陛下息怒啊!”老太监吓得跪倒在一旁,也顾不得炭火烫手,自顾抓起来丢进暖炉里。圣王瘫坐在软塌上,看着老太监慌慌忙忙收拾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备轿。”将军府门口积雪扫的甚是干净,像是迎接过什么贵客似的。圣王在门口下了轿,兀自往门内走去。门丁见从轿上下来之人遮着面目不叫人看见,觉得甚是可疑,便上前一步阻拦问话。随行的老太监出示了皇令,门丁立刻跪倒在一旁,管家迎出来,一见来的是掌事的太监,前面一人遮面疾行,便立刻反应过来,屈膝跪下便要行礼。“无需多礼,带本王去见你家将军。”圣王并不想在这冰冷的长廊多待一刻,随口吩咐着管家。“陛下请随奴才去往前厅稍坐一坐,将军此时正在后院……”管家话还未说完,便感到圣王微微扭头斜视他,虽看不清他面目,却也能感受到他眼神里传出来的寒意。“陛下这边请。”管家只好带着圣王往后院去了。书房内三人正蜷膝坐在榻上说笑,门突然被打开,一阵寒风刮进房内,吹得书架上的书籍唰唰作响。浩王离门口稍近些,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恰巧撞上圣王正摘了斗笠走进来。“三哥。”浩王没料到圣王竟然今日会来将军府,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烈见来者竟是圣王,未免有些惊讶。扶着洙儿行了礼,四人都盘坐在榻边。“肩上的伤可曾好些了?”圣王盯着烈的肩膀瞅了瞅,又听闻他刚刚在房内那般放声痴笑,心中便已明了,他是故意不去上早朝的。“近日来风雪虽大,早朝还是要去的。”圣王不待他回复又补了一句。洙儿听圣王拆穿他,见他又气鼓鼓憋红了脸,掩面不禁有些好笑。“托您的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烈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洙儿近日气色好多了,腿脚可曾好些了?”圣王也不和他置气,扭头看洙儿笑得正开心便支开话题。“陛下您多年难得来一次,怎会知道他气色好不好。”洙儿正准备答话,烈却接过话题又怼一句。洙儿眼见圣王脸色难看,便用胳膊肘碰了碰烈,示意他不要再多话。“劳陛下关照。”洙儿笑着望向圣王,“陛下托将军送来的手杖和轮椅小人用的很是顺心。”“也不见这腿是拜谁所赐!”烈忍不住还是怼一句。圣王也不怒,扭头拉着浩王坐近了些。“十三的身后事本王已着人好好操办了一场,你大可放心!”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方令牌递给浩王,“你我兄弟一场,万不该因此这般生分了。”浩王接过令牌也不曾讲话,只是默默坐在一旁听着圣王和烈怼来怼去。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冬日里,他们四人挤在子傅府上用碳炉熬制麦芽糖。结果天气太冷,风雪又大,糖浆味散发在空气里香甜的紧,四个人竟然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了。睡前烈还不忘给炉子添把火,好家伙这一添差点没把整个子傅府烧光了。结局可想而知,每人挨了子傅一戒尺。后来问了侍女才知道,他们半夜溜出宫买糖葫芦没买着,便想自己动手做,这才引起了这场火灾。好在发现的早,这要是闹出人命,子傅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后来隔三差五,子傅都会在街上买些宫里见不到的小吃食带给圣王他们。那段美好而又幸福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里暖暖的。浩王和烈送圣王走出后院,来到前厅,圣王往烈的小花园看了看开口道:“本王今日来,还想借你院中桃花一用。”“桃花?”烈一脸鄙夷的盯着圣王嘲笑道:“这季节哪来的什么桃花?”圣王回过头看着烈一字一句道:“只当是本王求你的!”烈见圣王这般低声下气,便猜到这花定是摘给先生的。圣王也只有对先生才会这般有求必应吧。“罢了,我让下人去寻一寻,若是寻不到,你可不能怪罪于我。”烈招来管家着人到小园子去寻花,自己则拉着浩王坐到栏边赏雪去了。圣王一人站在廊下望着下人们在园里忙碌的走来走去,好一会儿,下人们上来了,管家手里捧了一小束含苞待放的桃花枝递给烈。圣王疾步走过来,烈示意管家递给圣王,圣王得了花迅速出了将军府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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