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我第一次伺候皇上更衣。他站在床榻边,我俯身解他腰间的束带,然后去褪他身上明黄色的常服,手触上他的肩头,不禁抖了一下。巧云说过,伺候皇上更衣,既要动作轻柔迅速,又需小心切不可太过靠近。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真难。皇上突然开口,“你胆子不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当即跪下,“奴婢不敢!”身边的巧云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跟着跪倒在地。皇上脱下外衣扔在椅背上,坐到床边,道:“你抓着托盘冲上去的时候,可没这么胆小。”是说为庄王解围的那次吧。我松口气,思量片刻,低声道:“奴婢年幼时顽劣不堪,时常犯错。奴婢的爹从不当人的面训斥奴婢,他说奴婢自小没了娘,已被人瞧不起,倘或他不维护我,更要被人欺负了去。”皇上听了,长叹一声,“与你爹相比,朕心里有愧啊,尤其老三,朕几乎没管过他……”言语里是浓浓的自责。“皇上是万民的皇上,而奴婢的爹只是奴婢一个人的。如今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普天之下众生芸芸,谁不感念皇上的圣明?”皇上似是笑了一下,扬手道:“起来吧,朕要安置了。”巧云不敢再用我,亲自动手,替皇上脱中衣。我端着要换的衣服恭立在旁边。到底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皇上看上去保养得极好,可肌肤早已松弛,加上身形瘦削,皮肤像是软软地贴着筋骨上,看着有点……恶心。他的胸口与右臂均包着棉布,果真是受了伤。巧云低声问:“皇上,要换药吗?”皇上扯掉棉布,道:“不必了。”伤口有三四处,都不大,的确没什么妨碍。只是,那伤口瞧起来,像是被什么尖细的东西所扎而成,比如——簪子。心里一惊,忙垂下头,掩盖了自己的情绪。一夜平安无事。寅正时分,换过值,随便吃了些粥菜,倒头便睡。到正午才起来,正赶上午膳。抽空去了趟浣衣局,把楚蘅的事告诉了朝云。没两天,沈清捎回来口信,只有四个字,“咎由自取”。咎由自取是他对楚蘅命运的注解。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楚蘅时的情形,他一袭白衣如清风明月般出尘,清俊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我无妨,你可撞疼了?”这样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不胜唏嘘!相比我的感慨,巧云似乎没什么感觉,或许她根本不知道楚蘅就是那个刺客。反正他来或是不来,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没有人会特意提起他。这日,轮到我们当值。正在御书房门口等候,却见三位王爷极难得地有说有笑,联袂而来。庄王居中,穿一身宝蓝绣金色云纹直缀;平王居左,仍然是鸦青色绣水草纹直缀;安王居右,则是紫红色绣亭台楼阁直缀。庄王温文,平王冷肃,安王精明,三人气质不同,却俱都容貌俊美衣着出众,看傻了沿路的一干宫女太监。范公公将他们请至书房坐下,我与巧云忙去倒茶。自那日分别,我还是初次见他,不知为何,只要见到他,我的心里就擂鼓般“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忽听庄王笑道:“四弟,你的手怎么了?不会是……”桃花眼微弯,那表情三分调侃,三分戏谑,三分惊讶还有一丝幸灾乐祸。我的步子猛地顿了一下,偷眼看过去,他的手上一圈紫红的齿印,甚是明显。即便傻子也知道,是女子所咬。不由有些忐忑。平王却一脸平静地答:“被小野猫咬了。”庄王“啧啧”有声,“够狠的,咬这么深。”安王挤眉弄眼地凑上来,“爱之深,恨之切。四皇兄,哪家的小野猫这么有情趣,改天带出来见见?”平王瞪他一眼,“吃着锅里的,还惦着碗里的。父皇难道没赏你?”安王肆无忌惮地大笑。庄王脸色却是变了变,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道:“我这里有极好的灵药,抹上去管保不留疤痕……”我刚给庄王奉过茶,按序,轮到了平王。眼角扫过那只荷包,却真的是愣住了。石青色锦缎,金丝线莲花,紫藤纹封边——张大人明明作为证物呈给了皇上,而皇上又押下了此事。它怎么会出现在庄王怀里?而庄王,一副镇定自若心胸坦荡的样子,仿似全不知情。我的手一抖,托盘便要翻倒……有人先一步端起了茶杯,闻了闻,道:“我喝不惯龙井,换大红袍来。”我低声应着,“是”。正要去沏茶,只听门外太监唱道:“皇上驾到——”明黄色的身影阔步而入。三位皇子齐齐起身。庄王借机收起了他的荷包。范公公努努嘴,一众宫女太监知趣地走出去,候在门外。王爷们的侍卫亦等在门外。我一眼就看到了玄衣冷面的墨书。他腰间仍系着依柳绣的鱼戏莲叶的荷包。碧绿的莲叶,玫红的金鱼,在黑衣的衬托下分外显眼,可他竟似浑不在意。巧云也注意到那只荷包,趁人不注意磨蹭到我身边,“我也送个鱼戏莲叶的荷包给朝云好不好?”我倒吸一口冷气,“你不嫌丢人就绣,反正朝云肯定不会收。”她恼怒地瞪我一眼,挪到原位站好。约莫半个时辰,书房的门开了,三位王爷鱼贯而出。庄王有些黯然,安王有些兴奋,平王照旧一副冷面孔,瞧不出悲喜。他停在范公公面前,不知说了句什么,视线却朝我看过来。范公公点点头,小跑着过来,“平王要去纤云宫看看,你以前在那里当过差,陪王爷走一趟吧。”我的心又“嗵嗵”地跳起来,尚未开口答应,范公公推我一把,“皇上那边有我应着,别让王爷等急了。”我朝平王看过去,他等在那里,神情有些不耐。深吸口气,疾步走过去,跟在他后面。纤云宫的太监诧异地打开了大门。平王径自来到后院,冷冷地看着我,问:“那只荷包怎么回事?”☆、29雷霆怒我有点吃惊,我猜想他必定看出些什么,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敏锐,直接指出我看到了庄王的荷包才差点失手打翻托盘。他的问话,我不敢胡乱回答,仔细地考虑了,才将薛美人赏赐荷包,安王妃因镯搜身,以及张大人断案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并没有加上我的臆测。他听得很认真,直到我讲完了,才问:“你确定两只荷包一模一样?”我谨慎地回答:“不敢十分确定,只是花样配色还有封边看着都极相似。”他取出自己的荷包,“薛美人赏你的荷包跟这个是不是同一人所绣?”我接过来,细细打量一番,道:“是同一人。绣荷包的人有个习惯,收针时喜欢回缝两针,起针时则紧贴着上一针的针眼。”他又问:“这样的荷包,你能绣吗?”深沉的眸子直直地盯在我脸上。“花样跟配色没问题,但每个人刺绣的风格习惯不同,有经验的绣娘轻易就能看出来。”对于刺绣,我很有自信。他沉默片刻,悠悠道:“这个荷包是皇祖母亲手所绣,她六十岁生辰那日,我们给她贺寿,皇祖母送了我们每人一只荷包……没想到三皇兄一直戴在身上。”他的意思是说,三皇子很念旧很知恩吧。“王爷不也是随身戴着么?”我低声问。他极快地否认,“我不是。”并不解释什么。将荷包还给他。他面无表情地地接了,揣进怀里,道:“墨书要回乡替依柳立个衣冠冢,你带他去取几件衣服。”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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