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子忻去看她了。‐‐他说今晚他要替她手术。&rdo;&ldo;你……你一直陪着她?&rdo;&ldo;嗯。&rdo;&ldo;她醒过来了么?&rdo;&ldo;早醒过来了。&rdo;&ldo;我去看看她‐‐天也快亮了呢。&rdo;她站起身来。&ldo;别去,子忻吩咐过,说手术时不能打扰。我原本在一旁还可以帮他一些忙,他连我也赶了出来。&rdo;苏风沂悚然变色:&ldo;阿蘅,无论子忻怎样不情愿,我求你进去陪着轻禅,好不好?&rdo;唐蘅道:&ldo;为什么?&rdo;&ldo;你说,子忻会不会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她?&rdo;她战战兢兢地问道。&ldo;不会。眼睛若是挖了出来,就装不回去,且不说是装在另一个人身上。&rdo;&ldo;真的?肯定不会?&rdo;&ldo;肯定不会。&rdo;‐‐苏风沂疑惑地看了唐蘅一眼。不知为什么,同样一句话,如果是子忻说出来的,她就坚信不疑;如果是唐蘅说出来的,她就难以置信。虽然她明明知道子忻只是一个江湖郎中,而唐蘅的母亲却是大名鼎鼎的妙手观音吴悠,神医慕容的得意弟子。就算他不曾认真习医,耳濡目染之下,说出的话也错不了太远。她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违反常识的想法。等她抬起头来再看唐蘅时,发现唐蘅正呆呆地盯着自己眉毛,好像在研究眉毛的形状。她忽然明白了。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太像女人。潜藏在这个判断之下的是几个说不清道不明仿佛人人都这么想,一生下来就这么以为的暗示:比如,男人就该像个男人。男人若像女人,这个男人肯定有毛病。比如,一个有毛病的人说的话,不能当真,也不值得信任。仿佛注意到她的疑惑,唐蘅淡笑:&ldo;你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盯着我?&rdo;&ldo;我盯着你了么?&rdo;她揉了揉红肿的双眼。&ldo;难道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rdo;&ldo;奇怪的不是你,&rdo;苏风沂道,&ldo;奇怪的是我的眼睛。&rdo;&ldo;别用眼睛想问题,要用脑子。&rdo;唐蘅淡淡地道。……苏风沂用这一夜剩下的时间fèng了三个眼罩。从见到沈轻禅的第一眼起,她就认为她是个不需要男人照顾的女人。她的脾气并不讨人喜欢,自信得近乎横蛮,而且满脸满眼都写着&ldo;自给自足&rdo;四个字。一个女人若不容易受男人眼神的控制,对世俗暗示反应迟钝,在牺牲二字上斤斤计较,会比别的女人多一份自由。所以,尽管沈轻禅高傲得好像马蜂窝里的皇后,神气得让身边的人黯然失色,苏风沂还是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她。喜欢她睥睨一切的神态,喜欢她大胆率性的做派。有些人经历,有些人经历着别人的经历。当这个睥睨一切的人忽然满脸鲜血地向她走来,且昏倒在她面前时,除了震惊和愤怒,她更感到某种幻觉的破灭。‐‐仿佛有条鞭子一下子将她从振奋人心的江湖传奇中赶出,赶入了一条残忍、血腥、黑暗的窄巷。眼罩的质料是质地轻软,有着椒眼纹路的素罗,分成淡青、淡灰、和纯黑三种颜色。她点着一只小小的蜡烛,盘腿坐在c黄上,一边fèng,一边流泪,像深闺怨妇那样陷入愁思,为莫名的心事哀伤。明明为轻禅难过,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却全是子忻说的那些让她难受的话,还有他打着赤膊,柱杖牵马的样子。她知道,无论表情如何冷漠,说话如何尖刻,她心中的子忻是柔软的,是好欺负的。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胡思乱想中,清晨已悄悄来临。她匆匆洗了一把脸,拿着眼罩正要去看沈轻禅,猛地一个人正好从轻禅的房里走出来,两个人几乎撞在一起。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子忻。他穿着一件灰蒙蒙的外套,手中拎着一个小小的药箱。&ldo;早。&rdo;她听见他打了一个招呼。她还在为他那句话生气,便装作不认识这个人,瞧也没瞧他一眼,扬着头从他面前走过,随手将门死死关上。窗边薄幕轻展,一缕晨光微微地透进来。沈轻禅安静地躺在c黄上,左目上缠着一层白绢,白绢之下似乎掩着某种黑色的药膏。她的脸肿得可怕,没有受伤的那只眼也跟着肿了起来。往日容颜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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