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先是一怔,继而不服气地道:&ldo;我又没做错什么,你怎么又冲着我来了。&rdo;姨妈正在气头上,两条柔细的眉毛竟都绞在了一起,怒斥道:&ldo;你看你那副样子,鞋上怎么还有泥?你最好别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别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到时候哭也没人可怜你。&rdo;贺兰被她这样骂,脾气也大起来了,一口顶了回去,&ldo;我在外面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你那位叭儿狗蔡老板就是个大好人,他是好人才会找了打手保镖来劫我,要不是秦先生救了我,指不定这会儿就当了蔡府的小姨太太了,那才叫人不人鬼不鬼呢。&rdo;她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眼泪却源源不断地落下来,狠狠地跺一跺脚,转过身就哭着跑上楼去。梅姨妈先是听了一个怔,然而这样明白的话,再怎么也是清楚了,周围的下人更是不敢说话了,都悄悄地退了下去。四周也就没了声音,便仿佛刚才的喧闹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般,将她的泼劲和怒火都用尽了。梅姨妈怔怔地站在那里,有秋风一阵阵地从门外吹进来,将她旗袍的裙摆吹得一漾一漾的,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她似乎终于察觉到这一份冷了,缓缓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拿了放在桌几上的香烟来抽,只是那握着洋火的手,却一个劲地发抖。她那样呆坐了很久,忽地连着狠狠地抽了好几口烟,接着像是着了魔一般猛地站起来,大声道:&ldo;吴妈,吴妈。&rdo;吴妈慌地从外间走进来,双手在围裙上不停地揩着,道:&ldo;太太你叫我。&rdo;梅姨妈道:&ldo;叫老张把车开出来,我要出门去。&rdo;吴妈惊愕道:&ldo;这样晚了……&rdo;梅姨妈的脸色简直难看极了,惨白惨白的,&ldo;叫你去你就去!&rdo;吴妈也不敢多说,赶紧走出去,站在红砖台阶上朝着花园里大声喊:&ldo;老张,老张,快出来,太太叫车呢。&rdo;到了第二天早上,贺兰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差点就掉到c黄底下去,她昨晚竟是蜷在c黄边睡的,紧靠着柜子,她起身去洗澡换衣服,对着镜子梳头发,她头发极好,披散下来纹丝不乱,平日里都只是那一个圆夹子拢住就好,然而今天却偏偏梳了个新头型,将乌黑的头发分成两缕,分别用蓝绢子扎住。贺兰梳洗完毕出房门的时候巧珍就在外面等着,一见贺兰就小声道:&ldo;小姐,家里出了事儿了。&rdo;贺兰一怔,道:&ldo;什么事儿?&rdo;巧珍指指楼下,一脸的惊慌,贺兰赶紧下楼去,才下了几步楼梯就看见姨妈拿着电话在那里臭骂,简直是怒不可遏,&ldo;姓蔡的你个下三烂,有本事你就告去,我在家里等着巡捕房来抓我,我告诉你,别说在这小小的渝平,就是告到楚州秦大帅那儿去,我也不怕,大不了挨一身剐,我拿着刀子去砍你怎么了?你给我记住,我辛辛苦苦把贺兰养了这么大,她就是我的命,谁敢动对她动坏心思,我就敢跟谁拼命!&rdo;贺兰走下来的时候姨妈已经摔了电话,接着左手抱着右肘,右手夹着一根香烟,靠在玻璃隔扇上,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着烟,眼圈通红,胸口激烈的一起一伏,一回头看到贺兰,就挑挑眉头道:&ldo;起来的这样晚,你干脆不要上学,整日里懒在家里算了。&rdo;说罢就自己转过身去往餐厅里走,餐桌上早就摆好了早点,都是些贺兰往日爱吃的东西。贺兰轻声道:&ldo;要迟到了,我不吃饭了。&rdo;姨妈的脚步一顿,竟放轻了声音,软化下来,道:&ldo;平日里你迟到的次数难道还少了?今儿反倒勤奋起来了,吃几口饭能耽误多少时间?一会儿叫老张开车送你去。&rdo;她的嗓子是哑的,显见是上火发炎了。贺兰低头道:&ldo;我真不吃了。&rdo;梅姨妈站在餐桌前,神色一默,索性将抽到半截的烟头用力地往餐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用力地一按,又点了一支烟,冷冷地道:&ldo;不吃拉倒,我知道我这个地方脏,连东西都是脏的,连累你这样干净的小姐!&rdo;贺兰挨了这一句,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哽咽道:&ldo;姨妈,我不是这个意思……&rdo;梅姨妈背对着她,半晌道:&ldo;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早晚要吃点亏,才能明白这世上的许多道理,但我活着一天,就拼着我这条命护着你一天,若是我死了……&rdo;她的语气一顿,眼眶一阵发涨,擎烟的手指微微发抖,低声道:&ldo;若是我死了,好歹我也给你挣了这份家业,够你终生花用,只盼你不要吃苦受罪才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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