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累已久而爆发的悲伤总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齐晗肩膀的颤抖慢慢带动了他整个脊背的颤抖,我在不知道把我们淹没了多久的沉默里听到他沙哑的喃喃低语:“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
被抱进浴室安置好的那一瞬间我恍惚间有种时光的交错感。
似乎好久以前,也是在这样刺目的灯光下,齐晗把我的腿架在他双肩,细细替我清理着身体。
那时候的我懵昧轻狂,脚趾夹着他的耳垂摇来摇去,我曾那样歪着头问他:“齐晗,谁是你恋人?”
你。
你是谁。
齐野。
齐野是谁。
我弟弟。
你弟弟是谁。
我恋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
被折腾出来的困意在灯光的刺激下逐渐消散,我看见齐晗低头那一瞬突然闭上双眼,而后十分懊恼地捏了捏自己鼻梁。
垂眼朝水中看去,原来出血了。
“哥,”我赶忙开口,勉强把嘶哑的声音拉扯出来,“你……就是来开个讲座吗……”
“不是。”齐晗轻按着我身上斑斑红痕的手突然停下,直直打量着我,“阳台的花开了,哥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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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选择了保守治疗,在一年前和童叔叔搬去了美国,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个让她伤心了半生的地方,可临走前她也没告诉我哥关于我的一切,后来在机场告别的时候她像给他立任务一样,大概是想看看我与他之间到底有多情比金坚,附在他耳畔给我发了特赦:“如果你能找到他,就带他回家。”
枯枝又在花瓶里重聚了,离别的人还没完全找回彼此。
再次见到成鞠是在三年后的一个酒店,我和胡遥一同受邀参加她的婚宴。
明眸皓齿的新娘挽着英姿飒爽的新郎挨桌敬酒,一对璧人羡煞满座。
可新娘旁边本不该是新郎。
胡遥回酒的时候依旧不失风度,说着早已准备好的祝词,和成鞠对视笑得满面春风,仿佛是真的在祝她幸福。
可我听见了着纱人举杯之时突如其来的那句话:“胡遥,当年我说的,现在依旧作数。”
后者却像真的听了个玩笑,打趣回道:“你当年话那么多,我哪里记得住。”
成鞠笑了:“也是。”
三天后的深夜我接到胡遥的电话,成鞠自杀了。
急诊室门前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成辕捏着成鞠的遗书颤巍巍交到胡遥手里。
那么厚的一沓,那哪里是遗书,那是账簿,记录着这个世界欠她二人的薄情债。
被父母发现性向的少女被迫搬到国外,多年以来面对长辈苦口婆心的劝慰屡教不改,最终被判定为家庭的耻辱,母亲为了救女儿于水深火热之中,痛定思痛找人强奸了自己的孩子,最后让那个光鲜亮丽的强奸犯同她回国风风光光地结婚。
人骨子里的礼义廉耻从不与家世身份挂钩,偏偏这个世界喜欢拿金钱的份量去估值一个人道德的高低。
有情人能披荆斩棘冲破千难万阻,却逃不过最亲近的人给你暗设的阴毒桎梏。
胡遥终于在清醒的时候直面了自己的崩溃,于大庭广众之下抱着那一沓遗书号啕大哭。
大概是一个周以后的某个夜晚,即将出院的成鞠和胡遥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除了成辕没人知道她们的去处。
对于有些人而言,流浪才是归宿。
我哥阳台站在正给蔷薇浇花的我身旁,看着清晨薄雾里冉冉上升的那轮太阳,问我:“你说她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笑着摇头,“大概是爱尔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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