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儿一左一右,端着的红方木盘中,分别放着凤冠霞帔,低头不言,替苍碧梳妆打扮。苍碧看着那一方红,顺从地衣来伸手,这三日来他盘算了许多,要想离开这里,还有机会,只要他老实,竞价后,或许就不用被关着了,再不济,破瓜当日定会放了他,总不能绿华亲自看着他接客。绿华也不奇怪他的举动,只冷冷地说:“你那点小心思就收收吧,跑不出去的,或者,想在契约前出去,我教你个法子。”苍碧下意识认为那不会是好话,微微别过脸,只听绿华道:“把恩客们伺候好了,摇尾乞怜,兴许哪个不长眼的就替你赎了身。”纨绔公子与绝色小倌六想替苍碧赎身的人绝不是没有,宴厅之上,尚未开席,已有不下两只手数的人向鸨公询问替如云赎身的价钱,只是楼中有规矩,雏儿是绝对不能放的,因此要赎个清白的身子,最少也得把破瓜夜给竞走,两笔开销加在一起,绝不是个小数目,而那些不心疼钱财的,自是也不会束手束脚地去问询。譬如摇着柄扇子,气定神闲坐在首席的风月场老手路珏平,再譬如他隔壁城中首富家的大公子晋安。今夜是前无古人的风月盛宴,来客比苍碧初露脸那一晚还多了一倍,眼见过的有耳闻的都来掺和一脚,老鸨算计着人越多,竞价自然越高,原本能一人就能包下一桌,临时改为一人只能包一个位置,雏儿们自然也不够用了,便把隔壁同为一东家的红颜楼的雏儿也唤来帮忙。正主还未到场,宴厅中就已人声鼎沸。“晋安兄,我蹚这浑水,大伙儿也都司空见惯了,怎么连你也来凑这热闹。”路珏平挑眉,一桌子坐的都是相熟的年轻少爷,旁边还站着几名带来的小厮,觥筹交错间一阵哄笑。晋安一张过于憨厚的脸在一帮纨绔里显得木讷:“如云长得美,是人都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倒是不假,只是放在风月场上,不免正经得无聊了,路珏平一敲扇柄,正要带动众人起哄,只听台上的银铃摇了三声,一道如火般浓烈的身影,从高台上缓步走了出来。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目光倾数被生了勾子般的绝色引去,姑娘们斟酒的手都顿了,厅中一时静得只有如云一人轻巧的脚步声,一步一顿,凤冠下的珠帘随着动作摆动,一如台下摇曳的无数心旌。高台中央,如云站定,欠了欠身,谁也不看,只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大门,他要出去,却不希望是以肉体换取台下任何一人的欢愉得来,除非是连云——而连云在哪?啪嗒一声轻响,是一名看呆了的客人手一松,瓷酒盏落在了桌面上,洒出温酒。鸨公击掌两声,亲自步上高台一侧,干瘦的身材,高凸的颧骨,稍显皱瘪的黄皮肤,衬得肤白衣红的如云更美了几分,他全然不在意,提着嗓子一番简短的客套话,再把竞拍的规矩说明,便宣布开始叫价,全程颇为满意地欣赏在座人痴迷神情,那于他而言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路珏平一拍桌面,举起花牌,抢先开口:“一千两!”一千两!春风道中寻常姑娘小倌的破瓜夜,一般都在一百两上下,能上五百已算得上上品,绿华当初以一千二百两成交,而隔壁被奉为春风道百花之首的牡丹,也不过卖到一千五百两,然而这一场,纨绔公子与绝色小倌七隔壁桌,红颜楼的雏儿结香倒完最后一位的酒,旋身避开探向自己臀部的手掌,却没注意有人不怀好意地伸出了腿,半台的脚勾在障碍上,当下就扑了出去:“啊!”“五千两次。”玉壶盖飞身落,香甜的酒了出来,醉雨般淋在棕红色的围脖上,也滴在抛下花牌,慌忙伸来的赭色衣襟上。“姑娘小心!”晋安扶住温香软玉,把人扶稳,掸去沾在茸毛上的酒液,在对上那双铜铃似的大眼时,不知怎的就愣了愣,回过神来想起正在竞价,却来不及了。“五千三次!恭喜路公子。”台上鸨公落定成交的铃声,朝兀自出神的苍碧催促,“如云,怎么还傻愣着,快跟你相公施礼。”苍碧本来对路珏平倒是有几分好感,想到他的目的,心中不免有了芥蒂,面无表情一欠身,心不甘情不愿道:“如云这厢有礼。”路珏平喜上眉梢,一步跃上高台,伸手一挽,牢牢把纤细的腰肢环在臂弯,旋身一带,宝蓝色衣袂与鲜红的嫁衣混在一起,令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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