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宋瑜对她不得不多长了个心眼儿。宋瑜心里装着事,匆匆吃完早点洗净双手,命薄罗澹衫收拾东西准备下山。那厢阿母大概已经回来,她片刻不想耽误,奈何穿的是昨晚那身衣裳,头发也没打理,这样回家还不得把宋家老小吓坏。宋瑜唯有奈着性子让澹衫绾了个翻荷髻,戴青虫簪。许是没休息好,眼底有层薄薄的青色,便以珍珠粉掩盖之。她平常少上妆粉,反而不如她本来的颜色,好在澹衫有随时携带的习惯。换了湖蓝捻金织花缎褙子,下穿葱白综裙,宋瑜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行至门边陡然停下,只听隔壁房间传出开门声,声音虽小,但落在她耳中格外清晰。宋瑜头皮一紧,登时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杵在门边一动不动。“姑娘怎么不走了?”方才还催得紧,这会儿怎么跟定住了似的。宋瑜被薄罗唤回神,赶忙退回来要关门。手才扶上直棂门,一抬头便见门边透出个鸦青云纹衣摆。脚步沉稳,缓缓走入宋瑜视线。颀长挺拔的身姿,冷峻阴沉的面容,是宋瑜刻在脑海里、唯恐避之不及的一个人。她慌忙低头,因为恐惧,甚至没看见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仆从。他目不斜视,宋瑜心中祈祷就这样不要回头地大步往前走吧……天不如人愿,他仿佛听见了宋瑜心中所想,堪堪停在门口。偏头往屋里看了一眼,乌黑瞳仁深邃无光,直直落在宋瑜身上。☆、3满庭芳云头履在眼前停住,不再动作。宋瑜紧盯着脚底下的一寸光阴,朝阳映下的影子打在脚尖,半响都没从门前掠过。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门板,连澹衫都察觉到她的异样:“姑娘是否哪里不舒服?婢子瞧着您脸色不大好。”她声音轻柔关怀,只字不差地落进了霍川耳中。霍川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他眼里连一丝光彩也无,死气沉沉的,可惜了一双乾乾朗目。仆从亦对他忽然停步不解,试探着唤了句:“郎君?”与此同时宋瑜鼓起勇气,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朝他看去,在对上他双目时猛然一怔。脑子里盘桓的说辞烟消云散,近乎失礼地盯着他的眼睛,屏息凝神。直到对方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才恍然大悟。那一眼平静无澜,连眼珠子都未曾转动一下。没有摄魂夺魄的力量,却能将人卷入深渊。待人走得远了,她身子一软跌坐在绣墩上,这才惊觉后背出了薄薄一层细汗。他、他的眼睛……澹衫在一旁不断唤她,已有隐隐焦急之色。宋瑜从极度紧张中回神,霍地站起身走到门外,“快走,这地方与我相冲,半刻也待不下去了。”澹衫与薄罗面面相觑,不明白姑娘怎的忽然变了个人。来不及多想,快步跟上宋瑜脚步。途中路过霍川房间,宋瑜脚下生风快步走过,里面似乎关着魑魅魍魉。经过一天雨水洗礼,山间青松翠柏呈现勃勃生机,道路两旁花草青翠欲滴,露珠晶莹,春意盎然。一众人等已在寺庙门口候着,宋瑜大老远便觑见了龚夫人,没到跟前就欢喜地唤“阿母”。为此龚夫人不止一次嫌她没规矩,总是这般冒冒失失,哪有点闺秀的样子?话到嘴边囫囵吞了下去,念在她今早可怜巴巴的份上,就不在人前给她难堪了。嗔了她一眼,旋即往身后道:“懋声带了人接应,咱们一行多为女眷,携着东西路上多有不便,难为他有这份心思。”言语里不无赞赏欣慰。循着龚夫人的目光看去,宋瑜这才觑见几步开外的柏树下立着一个高挺身影。打眼望去,他穿一袭玄青实地纱金补行衣,腰绶玉青带,气宇轩昂,丰神飘洒。谢昌朝她微微抱拳,礼节周到。搁在平常宋瑜或许会心驰神往,眼下心绪正乱,只低头应了个礼就朝龚夫人走去。谢昌眼里掠过一抹失望,旋即面色如常地指挥谢家仆从接应。男人脚程快,有他们帮忙委实轻松许多,薄罗一股脑儿地将行礼全压在了对方仆从身上。原本也没多少东西,他们打的不是常住主意,被迫才在此逗留一夜。雨水足足下了整夜,山路湿滑难行,做轿子是万万不能的,唯有徒步下山。宋瑜提着综裙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摔个大马趴。澹衫扶着她手臂绕过泥潭,前后逡巡一遍疑惑道:“怎么不见谭家女郎?”一路上都没见着谭绮兰,难怪觉得安静许多。宋瑜摇了摇头,“大抵提前回去了,有母亲安顿,不愁她会出事。”说着她也往后看了看,恰好对上谢昌凝视的目光。宋瑜微楞,尚未作出反应对方已回以浅笑,坦荡从容,好像偷看的人不是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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